这是一段我在高铁上听到的故事。
大概一二年时,我有事得去一趟广州,就买了高铁票。具体的时间已经记不清了,只能确定是上午,因为下高铁时天还亮着。
【资料图】
就在中间这一段,一个陌生的乘客跟我诉说了三个简短的故事。
上了高铁以后我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那是一个类似于餐厅四人长桌的设计,四张椅子放在两边,互相对着,中间隔了一张桌子。
整辆高铁都十分空荡,只有窗外在不停地变换景色,阳光时有时无。兀地,一个身材略为健壮的男人从隔间的门中走出,我一开始心中莫名一惊,如同预兆一般。
这个男人胡子拉碴,却又有着一头利落的短发,双眼露出的眼白很多,像是在死盯着某物。他大概有一米八以上的身高,身穿着棕黑色的高领风衣、蓝色的牛仔裤、一双带毛的靴子,打扮颇有些不伦不类。
他左手抱着个方形的包袱,几步走到了我的桌子旁,他的身上散发出一股奇特的味道,虽然很淡,但是存在感很强,像是汗臭夹杂着尸臭。时至今日,我也没有在第二人身上闻过那种味道。
“朋友,能坐你对面吗?”
这些年我走南闯北进过牢房待过坟地,但他的嗓音仍然给我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我说:“可以。”
他随后开始与我攀谈起来,我知道了他的名字里有“羽丰”两个字,除此之外我什么也问不出来。我的一些试探性的问题被他巧妙地回避,于是我放弃了打探消息,转而开始观察他。现在想来,他的衣着和行为虽然没有什么异样,口音也是很纯正的普通话但这些“正常”本身就是一种信息。
那时我把他当成了一个跑江湖的老炮儿或者干脏活儿的,这群人就喜欢瞎聊,但就在聊了二十分钟以后他突然话锋一转问我想不想看看他包裹里装的的东西。说实话我确实好奇,毕竟他怀里的东西像是个有一定柔韧性的硬物、方形、尺寸大概像是个老旧的台式电脑。
我说老哥你怕不是抱着个橡胶电视,羽丰笑了笑露出一嘴白牙,那种白色并不反光,反而暗淡。
他解开那个包袱,露出来的是一个奇怪的立方体,看上去像是氧化的钢铁,满是红锈,一阵奇特的旧味蔓延开来,我这个人天生鼻子不好,有的时候在厕所里都闻不到臭味,这个东西却能把我逼的仰头去躲。同时,我能感受到某些东西在大口地呼吸。
羽丰哈哈大笑说这个东西之前一直被他当枕头用,全是臭味。那不是臭味,我闻过臭味,直到一九年时我去见我八十多岁的奶奶时我才知道,那是老人味。
我的好奇心抑制住了我的恶心鬼,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在你知道这玩意叫什么之前,你要先听我是怎么拿到这个东西的。
我答应了,然后他开始说第一个故事。
在陕西,有一户姓成的家庭,家中一共四口人,除了父母和他们六岁的儿子以外还有一个智力有障碍的长辈。这家人里的父亲叫成象,小时候生活在村里,但因为脑子聪明,一路从乡里的小学读到了城里的重点高中,但在高考那年他因为一些原因在厕所里睡着了,醒来以后状态很不好,很多东西都记不起来了,最后拿到一个很低的成绩。
决定复读一年的他跟家人打了赌,考不上好大学就回老家和安排好的人结婚,一年以后他又落榜了,于是他只得回家,被他父亲成山安排跟一个他看不上的乡下女人结婚,这个女人叫程依依,她父亲跟成山关系很好。她有一个疯子母亲,村里人都知道这个女人是被人拐回来的。
他们都管她叫“疯二婆子”,这自然是因为在她之前还有个“疯大婆子”。至于她被拐来以前叫什么,住哪里,还有没有亲人,已经不重要了。干这行的人贩子早没了,她的“丈夫”又不把她当人看,也没人能知道她的过往了。
成象一开始还自命不凡,曾经想偷偷出轨,但后来他发现除了长辈给他安排的程依依以外,他这种既穷又丑还没什么社交技巧的人根本找不到其他女人。在发现了这个事实以后成象的内心世界崩溃了,他彻底放开了自己命运的缰绳,任由它狂奔。就如同程依依一般。
不过在他的儿子出生时,他死去多年的心突然又开始跳动,但就在这时,村里将他一个平时不接触的长辈送了过来,这个长辈在三十多岁时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成了半个傻子。不知道是谁传的,说这长辈的命和成象新出生的儿子八字相合,待着能好点,大家便把这傻子送了过来。
成象首先是愤怒,他知道是以前嫉妒自己的那群同龄人现在想来落井下石,要不然他们怎么会花大力气去管一个老傻子的死活。但随后他的心思开始活络起来,乡下山里的那种朴实是双面镜,既能让人做出纯粹的善举,也能让人不加掩饰地展现自己的恶。
成象是读过书的,他心知自己就算想把人卖掉不现实,一是他不一定找得到渠道,二是人家未必要。于是他便起了第二个念头,杀人骗保。
但具体怎么实施一个完美的计划就不是他想的到的了,他于是天天在家中待不住,整天在外面转悠想着哪个地点适合发生意外,而他又不想把计划告诉其他人,程依依被他这反常的行为整的心神不宁,偏偏这时乡下又传来程依依父亲去世的消息,而且死得颇为恐怖——他睡在了猪圈里,被自己养的猪吃了。程依依的心神不宁让成象更难受了,待在外面的时间就更多了。
而成象这整天忧心忡忡还乱转的样子还真引来个人,有个姓孙的江湖中人找到了他,上来就问他是不是有难处,成象自不可能搭理他,但这姓孙的强送了他一个方形的东西,跟他说:“这叫‘吂亟之物’,所谓吂就是‘不知道’的意思,你有什么不知道的事就告诉这东西,他会帮你解决。”
成象嗤之以鼻,说这东西这么厉害你怎么一下就给我了,姓孙的说这是另一个人不知道怎么解决的事的结果,然后就走了。成象看着东西邪性,也不敢扔,但其实心里是暗暗起了“不妨一试”的念头。
回了家以后,他就把这东西放在房间里,对着拜了几下,说了点自己的诉求,然后过了一天,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于是第二天他又试了一遍,心里想着这玩意再不灵就扔到寺庙或者道观里。
第三天果然出事了,在成象的儿子在学校时,家中发生了煤气爆炸,三个人尸骨无存。
第一个故事讲完了,我故作镇定地调侃了一句说:“猴手?”
羽丰说:“没有那玩意那么邪性,你听我再给你讲讲。”
于是他又说起了第二个故事。
大概几十年前,有一个叫孙延畜的陕西人贩子在甘肃做一些买卖,在旅行途中,他遇到了一个青年军官,这个青年军官姓柳,有个方形的包袱。二人相谈甚欢,可惜孙延畜只想着谋财害命,不过姓柳的身材健壮,他可能打不过,于是他准备拿酒给柳军官灌醉了再解决他。结果这一灌还真灌出点意外之喜来,柳军官说自己原本是个道士,后来世道乱了,他就从观里拿了点宝物下山,好几个都送出去了,现在手里这个是最珍贵的。
孙延畜就问了,是什么宝物?
柳军官打开包袱,是个红色的方形铁盒,醉醺醺地说到:“这玩意可以解决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叫吂亟之物。”说着还从怀里掏出个木牌,上面写着的就是“吂亟之物”。
那个年代老百姓多少沾点迷信,孙延畜半信半疑地问道:“怎么实现啊?”
柳军官回他:“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想不到怎么解决的事儿跟他一说就成了。”
孙延畜又问:“那这有什么代价不?”
柳军官说道:“能有什么代价,想着、说给他听就行了。不过你想用他也不容易,你必须就是说别人想要做的某件事跟你有关系才能有用,要不然,没用。”
孙延畜心中本着有便宜就占的原则说道:“天底下哪里有光拿不还的好事?我不信,这玩意肯定有问题,我得试试。”
柳军官被他这一忽悠,嘴里就喊道:“我希望我陕西兄弟程湖能信我的话。”孙延畜一听,坏了,自己用的是假名,当下就像让柳军官改口,结果反倒让柳军官起了疑心,孙延畜只能打住,然后继续灌酒,等他喝趴下以后就找了个水塘把柳军官跟一块大石头绑起来扔了下去。
接着孙延畜拿着从柳军官那里得来的钱回了陕西,找到了自己的老客户程湖,想让他用着吂亟之物来帮自己发财,成湖听了以后半信半疑,二人都不是好人,互相勾心斗角以后约定孙延畜免费帮程湖的私生子找个儿媳,而程湖帮孙延畜发财。
在程湖对着吂亟之物说出:“我想我儿子会有个比村里的姑娘都要水灵的媳妇,还有孙延畜会发财。”
孙延畜拐来的这个少女叫霍灵,算是个小千金,家中人为了赎她花了不少钱,可惜全是无用功。孙延畜把这归功于程湖的许愿,那叫一个兴奋。正当他想继续让程湖许更大的愿时,程湖杀了他。
在那个年代,程湖身为一族之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杀个人贩子不算什么难事,何况他还带了个青壮年,那个青壮年叫成山。不过,他自以为掌握了孙延畜的一切,但是他万万没想到孙延畜其实是有一个儿子的,而且还对这个父亲有一定感情。这个儿子带走了孙延畜藏起来的吂亟之物,思考着如何复仇。
虽然他无法使用吂亟之物,但是他终究还是找到了解决办法。霍灵是可以使用吂亟之物的,即使她疯了。即使在得知程湖在无法找到吂亟之物以后就疯了也无法熄灭复仇的火焰,他将吂亟之物偷偷给了霍灵,期待有一天能发挥作用。
可惜已经疯掉的霍灵在大部分时候都意识混乱,根本无法表达某个想法。这么多年以来,她只有过两次清醒的时候,一次是听到了成象高考,一次是程依依走后她又被家暴。失望的他过来拿走吂亟之物,陷入了迷茫之中,突然他遇见了忧心忡忡的成象,心中福灵心至,他突然明白霍灵似乎又许了一个愿。
第二个故事讲完,我咽下了一口口水,他的讲述方式让我很难不去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他故事里的亲历者,还不等我说些什么,他又继续说道:“快到地方了,我再给你说一个短一点的故事吧。”
于是他说起了第三个故事。
程依依记得小时候母亲的哭泣与无助,她拥有一种被暴力与恐惧所培养出来的不安全感,这让她对男人与村中长辈百依百顺,并且带着不去思考,只执行别人命令的愚昧。以前这个“别人”是她爸爸,现在是成象。
她心中渴望着一个保护者,可是她的父亲不会理她,她的母亲不会懂她,她每天都会突然感觉四肢冰冷,似乎陷入了死亡,但她却无法呼救,因为没有人回来救她。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丈夫的出现令她感觉自己似乎终于有了一个靠山,即使他觉得自己很蠢。
她从没有反驳、抗争过什么,因为她知道这个丈夫就是想展示自己的优越感。她就希望,在这么一个不完美,但稳定的家中过下去而已。可是最近这个家好像出了问题,她不明白哪里错了,丈夫在外面待得时间越来越多,父亲蹊跷而荒诞地死了,她的旧世界在崩塌。
不想面对新世界的她有一天突然看见了她的丈夫在拜一个奇怪的铁箱子,她不懂那是什么,但说不定心诚则灵呢?于是她也悄悄拜了拜,她想让自己和丈夫能在孩子上学以后好好待一会儿。
故事说完了,车到站了。我几乎是飞奔着逃下车去,混入拥挤的人群之中。我没有去问那个人是姓成、姓孙、甚至可能是姓霍。我只是心中抱怨着不要让我在遇到这样的倒霉事,我心中的惊恐与诧异无处安放,因为我观察了许久终于在故事结束那时确认了我的猜测。
以下的结论是我通过近四个小时的观察与聆听得来的,并不保证真实性,也许对方只是一个怪人手里拿的单纯是一个生锈的铁箱。可是在对方全程没有喝水与大喘气与其他种种怪异现象的情况下我却能得出另一个更令我破口大骂的结论:那个鬼东西是活的,那个人是死的。
后记:说实话我本来今天是想写完《易碎记忆》的来着,可是发现自己没有那种状态,那,还是挑一篇比较好写的写完吧。然后我花了一会构思了一个开头(准确来说是只有开头的一句话,就是那个“这是一个我在高铁上听到的故事“,其实我本来想的是“这是一个我在火车上听到的故事,无奈我没有坐过火车哈哈哈然后我为了这个意义不明的开头放弃了我几个月前写的两千字开头,因为我已经不记得当初我想写啥了),接着一边写一边编,顺便查了一下我这个标题里的字是什么意思,就把具体设定给想出来了。羽丰的设定也是写到一半才想好的哈哈哈,你们猜的出来他是谁不?应该很容易吧。然后这里面当然是有一些伏笔的(尼玛两个半小时内构思和写好的玩意还能有隐藏设定和伏笔我都佩服我自己),算是埋得比较浅,我还在想要不要结尾给直接说出来,后来还是觉得现在的结尾更有力。故事里程依依的父亲没有名字是因为他是他那种恶的化身,有名字不太合适,其实里面每个角色我都想不取名用代称来着,可惜那样写作难度就太大了,不是我现在这个困倦的大脑可以想好的。我个人来说,算是一次还不错的克苏鲁题材写作经历。另外说一下部分角色观点不代表作者观点啊,不要代入我……何况这甚至也不能算角色观点,这书里真的出现的角色就一个,是“我“,其余的都是“我”的回忆,而甚至回忆里我也是听别人在说这个故事……这么一看还挺套娃的。